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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年】白色群山(小说)

日期:2022-4-28(原创文章,禁止转载)

即使八月,这高原也冷得咔咔作响。时光结了冰,重量增加了,压迫着每个人。

天堂湾边防连三面都是高耸的雪山,只有东面有个豁口。除了连队的百十号人,鹰不知去了什么地方,狼嚎声也很久没有听到了,连秃鹫也不往连队上空飞了,偶尔有一阵雪崩的声音传来,像巨浪猛击在礁石上发出的声音一样,贴着地面而行的、呜咽着的风永远肆虐着。

日子有些无聊。但天堂湾边防连通信员凌五斗——虽然他十分谦虚地认为自己只是一朵无意中飘落到这座高原的雪花——却在给自己增添一种非同凡响的勇气。

他下定决心,要对连长陈向东说,他不想当这个通信员了。

通信员一般不用参加训练,所以别人休息时他很忙,一到操课时间就很闲。其他人训练、执勤,他一遍遍拖连部的地,一遍遍擦连长的办公桌椅,当然,偶尔也会接到营部打来的电话。连长是个上海人,崇明县东边一个岛上渔村村长的长子。稍微有些洁癖。他的裤衩每天早上都要洗,有专门的盆子、肥皂。这事儿凌五斗插不上手,都是他自己干。在洗自己的裤衩前,要先用肥皂把自己的手洗三遍,洗完后,要拿到室外阳光照射得最久的小高地上晾晒,说紫外线可以消毒。他的袜子是每天晚上洗,也有专门的盆子和肥皂。连长每顿饭后要刷牙。他要求凌五斗也必须这样做,但凌五斗一直没有做到。

凌五斗像个勤快的小媳妇忙完连部的事,也会看些图书室里的书籍。

连长虽然对凌五斗有时不太满意,但只要看到他在看书,就会对他很客气。凌五斗就是趁着这个机会,鼓起勇气,对连长说出自己想法的。

他特意找了本《静静的顿河》第三卷拿在手上,站得笔直,对连长说:“连长,我想跟您说件事。”

“说。”

“连长,我当兵这么久了,还没有去过哨所,我想去守哨所。”

连长听后,看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

凌五斗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房间里安静得像要爆炸一样。

凌五斗跟连长说出自己的想法后,连长对他似乎客气了一些。但他在连长面前却更加小心,好像连长是一颗地雷。

那天刮了大风,一夜之间,气温下降了许多。天堂雪峰顶上风云变幻,雪线不知多久降到了离4号高地不远的地方。

季节在变化,内地的冬天还很远,但天堂湾的冬天马上就要驾临。

两天后的中午,陈向东把凌五斗叫到跟前,态度和蔼地对他说:“连里已同意你的请求,派你去六号哨所担任班长,替回原来驻守在六号哨所的班长徐通,明天一早出发。”

“这么急啊?”凌五斗心想。他这么想时,连长的目光击中了他。他到连部来第一次用目光注视着连长,然后,立正说了声:“多谢连长!”

“你现在已是前哨班班长,可不要拉稀!”连长说完,拍了一下凌五斗的肩膀。

凌五斗再次立正:“连长,您放心!”

连长第一次对凌五斗笑了笑。

凌五斗鼓起勇气问:“哪几个人跟我一起去呢?”

“目前就你一个人。”

“就我一个人?”

“是的,你一个人去。这是连里的决定。如果你不能担此重任现在就告诉我,我们可以派别人。”

“我能!”

“那就去准备吧。找一下陈忠于,他明天送你。”

六号哨所距连部有140公里路程,需爬上海拔5760米的5760大坂后,再绕着天堂雪峰走上50多公里冰雪路,才能到达。

陈忠于是个老兵,长着一张苦大仇深的脸,虽刚过而立,但已满脸皱纹,大家给他取了个绰号:核桃。他一见凌五斗就说:“凌五斗,你都第二年兵了,脑子该开点窍,在连部待着多好!我跟你说吧,我听说六号哨所现在已没多少价值了,只是上面还没有正式宣布撤销,需要一个人到那里留守。假如这个哨所真宣布撤球了,到时大雪一封,你又下不了山,该怎么办?我这是为你着想,你自己看着办吧。”

“那里是真正的边防,我想去。即使哨所真撤了,让我一个人守在那里,也没什么。”凌五斗故作轻松地说。

“哼,那你小子就去吧,明天早上六点钟准时出发。”

“多谢班长。”

上车后不久,凌五斗就迷迷糊糊睡着了。待醒来时,周围一片银白,汽车开在上面,如开在玻璃上一样,到中午,才来到5760大坂跟前。抬头可见天堂雪峰在阳光中闪着银光。银色的达坂在盘旋而上的简易边境公路尽头,在鹰的翅膀上面。他感到有一种无形的、强大无比的力量正顺着达坂往下俯冲。

陈忠于的眼睛瞪着前方,感觉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两手紧握着方向盘,青筋暴起。好不容易来到一个背风的地方,他把车停下来,没敢熄火。

“班长,要爬达坂了?”

“不爬,飞过去呀?你小子睡得像死猪一样。”

“我一坐车就想睡觉。”

“从现在开始,不准再睡了,你要跟我说说话,免得我也犯困。”

两人就着军用水壶里的冷水吃了点压缩干粮。陈忠于拿出提前卷好的莫合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

两人继续前行,解放汽车像一头可怜的病牛,吃力地在刚好能搁下四个车轮的被九月的冰雪冻结的简易公路上小心爬行着。

天空由湖蓝变成了铅灰色,凛冽的寒风一阵阵尖啸着刮过,拍打得车身“嘣嘣”直响。

陈忠于不敢有半点马虎。太阳西沉的时候,他舒了一口长气。

“快到了吧?”

“快了,走了大半了。”

“才走大半?”

“托凌班长大人的福,这已够顺利了。”陈忠于被高山反应折磨得痛苦不堪,他把车停下来,用背包带把头勒紧。

“你没事吧?”凌五斗担心地问。

“高山缺氧,没事。当了十二年兵,开了十年半车,这条路每年都要跑几趟,你不用担心,我保证把你安全送到。我看你好像一点反应也没有。”

“头就跟挨了几闷锤一样……”

夜晚的风像刀,似乎要把这辆车剁成饺子馅。它把夯实的积雪铲起来,漫天飞扬。汽车被积雪和寒冷紧裹,无力地挣扎着,发抖、摇晃、痉挛,随时都有坠入深谷巨壑的可能。

虽然看不见,但凌五斗可以感觉到,众多雪山已被他们踩在了脚下。

即使到了现在,这座高原的很多地方仍然是无名的,即使是高拔的雪山,奔腾的河流,漫长的山谷。连队旁边就有一条无名河,天堂雪峰的冰雪融水静静地流淌着,晶莹纯净。河两岸的牧草并不丰茂,但不时会有一个金色的草滩。河岸两侧一年四季都结着冰,衬托得河中间的河水呈一线深蓝,中午,河面上会升起丝丝缕缕的水汽,轻烟一般,像梦一样虚幻、缥缈。它在这昆仑山、喀喇昆仑山、喜马拉雅山、冈底斯山构架的无穷山峦中,冲突、徘徊,最后没有找到出路,只能消失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蔚蓝色湖泊中,去倒映天空的繁星和白云。

在车上颠簸了一整天,凌五斗和陈忠于如果不是被那身洗得变了色的军装捆束着,恐怕早就散架了。

凌晨1点27分,两人终于到了六号哨所。徐通带着哨所八名战士裹着皮大衣,披着雪光,站在哨所外,早已望眼欲穿。见到他们,老远就迎了上来,嘴里“啊呀啊呀”地胡叫着,就像获得了自由的战俘。

是啊,他们从今年4月24日来到这里,就与世隔绝,凌五斗和陈忠于是他们时隔四个半月后第一次见到的人类。大家紧紧拥抱。陈忠于被他们抱得好几次喘不过气来。

凌五斗见到徐通,格外亲切:“徐班长好。”

“现在你跟我一样,也是班长了。你进步这么快,我要祝贺你!”

“我还不知道这个班长怎么当呢。”

“你一个人在这里,管好自己就可以了,好当得很。走,我们先去吃饭。”

哨所做了汤面条,一直等着凌五斗和陈忠于,由于海拔太高,面条只有六成熟,加之放得太久,已泡成了面糊,但每个人都吃得很香。

因为明天一大早哨所的所有人员就要跟陈忠于下山,凌五斗的面条刚倒进肚子里,徐通就开始交接物资:九五式自动步枪1支,子弹20发,手榴弹4颗,高倍望远镜1副,皮大衣1件,铁床1张,罐头17箱,压缩干粮9桶,大米1袋(50斤),面粉1袋半(约70斤),面条30斤,土豆38斤,胡萝卜15斤,洋葱5斤,大白菜5棵,煤2吨,木柴400斤,煤油10斤,蜡烛5包(50根),手电1个,电池6节,火柴6包,打火机5个,还有些盐巴、清油和应付感冒等常见病的西药。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陈忠于拉上徐通他们下山了。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背影,凌五斗像送一群来家里作客的亲戚一样,很自然地和他们挥手道别。看着军车的车灯消失在雪山背后,他回到哨所里。房间里还留有他们浑浊的男人味。昨晚没有睡好,头脑有些昏沉。他打开那扇很小的窗户,让外面寒冷的空气灌进来。寒意让他清醒了很多。他在床上坐了一会儿,穿上皮大衣,出门巡视自己的领地。

他望着远处,看到这里除了西边的山脉和天堂雪峰,其它的雪山显得并不高,像是覆了白雪的南方丘陵。之所以这样,是因为这些山位于众山之上,积雪已把它们的棱角抹去。偶尔能见到一块黑褐色的巉岩。更远的前方再无山,天空从那里沉下去了。凌五斗明白,那是大地的边缘。邻国的哨所在西边的数重雪山后面。风为了迎接这个神圣的清晨,停止了咆哮。他看到了一个移动的黑点,激动得赶紧跑到高倍望远镜后面。那是一匹狼。它肚皮上的毛拖在雪面上,行色匆匆,不时往空旷的天地间望一眼,绝望地嗥叫一声。凌五斗有些兴奋:“啊,还有活物!”他的目光一直追逐它,直到它像一滴墨水一样融进淡蓝色的积雪里。

这让凌五斗找到了事做,他把哨所周围的疆土都巡视了一番。看着看着,一大片耀眼的白光突然窜进他的视野,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他往东边一望,发现日头已从雪山后面跳跃出来,把所有的雪山都照亮了,天地晶莹剔透,像一块巨大的水晶。

凌五斗关好铁门。哨所其实是一个牢固的水泥碉堡。四面都有瞭望孔和射击孔。徐通他们的生活用品、被褥、枪弹——包括床都拉走了。哨所打扫得很干净。再也看不到他们留在这里的痕迹,好像他们根本就没有在这里生活过。

“他们为什么把床都拉走了?难道……难道这里真的就我一个人守着,不会再派人来了?难道六号哨所真的不重要,真的要撤销了?”他看着自己孤零零的床,心中有些慌乱。

但这种慌乱很快就过去了。“一个人就一个人!”他对自己说。

“我不可能在这里看见别的人了。”他在哨所里转了几圈,不知道该干什么。这时,电话铃响了。他拿起话筒,是连长的声音。他关切地问道:“五斗同志,感觉怎么样啊?”

“报告连长,感觉还好。”

“感觉好就行,陈忠于和徐通他们下山了吗?”

“今早6点钟就准时从哨所出发了。”

“那好,”接着,连长加重了语气,“六号哨所班长凌五斗听着!”

凌五斗一听,“嗖”地立正站好。

陈向东仍用加重的语气说:“凌五斗,你要明白你的职责,你必须对周围的一切保持高度警惕,必须按规定时间向连里报告哨所情况,如有任何突发情况,必须立即及时报告,你明白吗?”

“明白!”凌五斗回答得非常有力,听连长这么说,他断定这哨所还是非常重要的。

陈向东猛地挂断了电话。

凌五斗也果断地把电话挂断了。

他把枪抱在怀里,半睡半醒地坐在向着邻国的那个瞭望孔前。他觉得身体困倦,头脑却异常清醒,他觉得自己就像连队那只军犬一样警觉。

凌五斗严格地遵守连队的作息时间,晚上10点钟准时睡觉,清晨7点50分[1]准时醒来。他头脑里仍想着该叫连长起床了。看看对面,空荡荡的,才想起这里已经不是连部,自己也不再是通信员。

四面冰峰雪岭上的冰雪把外面的天空映照得格外明亮。

“这个哨所就我一个人守卫,我一个人守卫着一个哨所……”他心中升腾起一股类似英雄般的豪情。他看了看躺在身边的自动步枪,它在幽暗中散发出黑铁般的金属光泽。它使他充满了勇气。

他起了床,全副武装。他决定从今天起,每天进行训练。他觉得这是一名士兵必须要做的。

哨所外有一块半个蓝球场那样大的积了雪的平坝,这就是操场了。虽然海拔高,氧气不足,但他跑得很快,跑了几分钟,就喘不上气来。“身为六号哨所的班长,这个身体素质可不行。”他看了一眼自己在雪野上跑出来的一条崭新小路,沐浴着刀锋似的晨风,望着东方的辉煌朝霞,环视四方的万重冰山,心旷神怡,不禁深感自豪地自语道:“我恐怕是这个地球上站得最高的人了。”

群山在他脚下像海涛一样翻涌着。晨辉铺到了他的脚前,东面的天空一下子变得如此近,他觉得自己稍探下身子就可以掬起霞光。最后,天地间醉人的朝霞愈来愈浓,像煮沸的鲜血。

远处的天堂雪峰不再那么虎视眈眈地逼视他了,柔和的霞光使它少了孤绝尘世的霸气。

凌五斗的胸中激情飞扬,忍不住想大声吼叫,但只吼叫了一声,一大团坚硬的寒风就卡住了他的脖子,使他回不上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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